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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隐忽现的校长在主席台上慷慨陈词，“以上是我说的第四点。第五点，现在距离中考还有一个月，这个月！是最关键的一个月！”

他声音忽然提高，吓得许多台下昏昏欲睡的小脑袋匆忙精神起来。

我穿梭在整齐的学生队伍里，大家脸上清一色穿着校服，脸上都挂着疲惫，脖子以上晒得通红。走过了一班、又一班，我还是没能发现老鬼。这些人长得太像了，明明是朝气蓬勃的年纪，我却仿佛穿梭在墓葬坑里，与兵马俑擦肩而过。

“老师！有人晕倒了！”

一阵高跟鞋小跑的声音从队伍后传来，我紧走几步，来到打报告的女生身边。打着遮阳伞的老师把伞交给女生，又从队伍里抽出一个壮丁背起晕倒的女生。两人一个打伞，一个负重，步伐搭配着，齐齐向医务室小跑过去。

“第六点，这一点，我本来不打算说，但是同学们的身体素质真是令人担忧啊！中考，考的是知识，更是身体素质、心理素质！我校向来将‘健体’的理念置于首位，为的就是培养身心健康的人才。中考，你们将有一半的同龄人无法接着上学……”

“冉一，同学倒在你脚边，你不知道报告吗？中暑，是会威胁到生命的。”

老师身材矮小，过于凌峋的肩和脸，加上及其薄的嘴唇，让她看起来有些刻薄。她在对老鬼说话，老鬼本目光垂在地上，缓慢抬眼的动作看起来很吃力。他身材臃肿，尤其是下肢，那是发育中的女孩最容易肥胖的部位。天气闷热，他却穿着长袖，领口都是汗渍。头发一缕一缕，那时早上匆忙梳头的痕迹，也是几天不洗头的结果。他的“锅盖头”不见了，半长不短的头发，发尾因不修边幅而随意翘着，厚厚的镜片，满脸痘痘，亚健康的肥胖发胀了他原本精致的五官。

“嗯。”

他没有开口，直发出一个鼻音。干裂的嘴唇依旧闭着，目光又垂了下去。

“老师和你说话呢，听到就说听到，‘嗯’是什么意思？”

看出来了，大家晒了太久，有一肚子火气需要宣泄。当老师教育老鬼的时候，同学们就有戏可看，注意力分散，时间便过得快些。这算是好事。

“好。”

“好？”

老师简直觉得眼前这笨拙而不清爽的学生不可理喻，她伸手把老鬼别在里面的一半衣领拉出来，整理好。动作越来越没有耐心，末了皱着眉离开，在她以为他听不到的地方说了一句：“什么素质？家里没人管真可怕。”

我看着老鬼，他没有反应，整个人如同死水往外散发着腥臭的气味。气味不是源自汗液，而是自我的认知，这味道和我在休息室里闻到的一模一样。我拉着老鬼自然下垂的手，天气很热，但手是凉的。

可惜他感受不到有人和他站在一起。这场大会终于在半个小时后，于掌声雷动中圆满结束。

正是饭点，大家都三三两两往食堂里赶，老鬼却孤零零的。他很有自知之明，绕过了所有人多的地方。因为拥挤的时候，大家总是习惯性把麻烦与恶意集中在最占位置的人身上。他闪进了一条教学楼下的小巷，说是小巷，其实就是一条上面铺着水泥板的污水沟。水泥板的缝隙弥漫出恶臭，阳光暴晒后，臭味更加肆虐，蒸腾而上，仿佛有了动画片里的恶心颜色。

没有人会走这条路，除了冉一。

在这里，他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臭味。

这条巷子的出口有一小小片从墙外伸进来的牵牛花，阳光下，粉色的花瓣被风微微吹动。老鬼在花下呆呆看了一会，抬手想摘，却没有这么做。他慢慢收回手，无措的将手放回口袋中。时间不允许他驻足，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，因此还要回家自己做饭吃，在晚自习前赶回学校。

……

“盛宇，你声音这么大，我可不保证小冉听不到。”

“勇哥，啊！你不要……”

“我不要？哼哼……我也不想让你难受啊。可是，你去宇安一趟，回来那么久了，怎么文章没一点消息？嗯？嗯？嗯？嗯！”

“啊嗯……唔、唔、唔……我，勇哥，你饶了我吧。我真的，我……啊！啊啊啊……”

“捞了好处就跑？”

这个场景里，冉一把头捂在被子里。他的电子表在被窝里发出荧光——4：38。

“不，不会的，我老婆孩子还在，我不会跑。”

“老婆？孩子？”

“嗯、嗯啊！”

“那我呢？我呢？！”

“我不会跑的，勇哥……啊！啊嗯……可是秦景川现在被局里留待观察了，毒检很快就会进行，事已至此，我还有写那篇文章的必要吗？他已经没办法给你添乱了，放了他吧嗯啊……唔！啊啊啊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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